環球金融危機，
投資的物業和股票一拼虧損，
掉了七成資產。
幸運不幸運，
不幸是原本賺來給家人置業的錢沒了，
全盤計劃都給打挎，
是有點心痛。
幸運是我還有工作有飯吃有氣力，
錢是能賺回來。
可是短期內置業無望，
或許不應再為置業煩惱，
輕鬆一點不是更好？
海嘯下，
公司營利沒之前的好，
卻沒有想象中差，
我的房間並沒有給人事部騰出來作容納追討文件，
薪水也沒有被總部削掉，
然而愈平靜，人心愈惶懼，
公司上下有好一陣子沉寂氣氛，
直到年尾，
總部發了一份公佈，
除了今年花紅暫停供應外，
保證不會作出任何裁員行動。
同事們都相約下班劏雞殺鴨還神慶祝。
雖然興奮，
我沒有隨團赴宴，
除了跟Katrina吃日式料理時會殺一點魚蝦蟹，
平日習慣素吃，
設宴還神還是不太適合我。
下班後只想獨自閒逛一下，
鬆一口氣之餘，
也想聽聽她的聲音。
微微的細雨很冷，
抬頭看著掛上春節燈飾的大廈，
想起時間轉眼的快，
又一年，
那天在日本料理門外的情景，
就像昨天一樣。
————————————–
那天後，
每一天心情也很愉快，
雖然我沒有牽著她的手，
一點五個人的生活對我來說已夠快樂。
她把頭髮剪短後彷彿也長大了，
不再喜歡迪士尼的卡通人物，
不再為吃不到將軍漢堡而失落，
也開始懂得節儉，乘巴士回家。
唯一沒有變，是她依舊嗜甜。
每次一起到雪糕店，
眼見門外的情侶吃著同一杯雪糕，
場面溫馨，
也希望她能給我試一口她手上的，
然而，就是說不出口…。
我們如常的間中吃一個便飯，
看一齣電影，然後送她回家後轉車回家。
正當滿以為我們的關係已經被默認之時，
有一個晚上，她告訴我一點心事。
他在朋友介紹下認識了一位男生，
吃過兩次飯，也有在MSN聊天，
然後，對對方存有好感，
正考慮中…。
最殘忍的事來了，
就是她給我說了對方的資訊，
要我替她分析……。
他是一名見習醫生，
比我大兩年，
家境清窮屬苦學生，
終畢業於香港大學，
現在收入可觀、有車有樓、
外貌端莊成熟穩重、
為人正直、極具中國傳統思想，
還有一點害羞，
只在十九歲時戀愛過一次。
哇……。
這是 Katrina 口中所形容的。
我問：「咁…其實仲需要我幫妳分析咩？」
她答：「唉唷，我唔識睇人丫嘛……你聰明嘛，一定比我睇得清楚…」
我說：「醫生喎…有車有樓喎…仲要有D怕醜喎！咁卡娃兒唔係唔上呀話？」
她說：「認真D啦…我…我怕佢唔鐘意我呀…」
我問：「會有人唔鐘意妳既咩？」
她答：「我驚佢唔鐘意我有橙皮紋呀……」
除了知道她身體哪部分有橙皮紋之外，
對話已沒價值再引述下去。
這陣子，她每晚打來問功課，
問如何吸引一個男生、
如何得知對方的打算、
還把他們的線上對話轉發給我，
問能否從對話看出八字…
我變成了一本香港通，提供好去處選擇；
我變成Openrice，介紹各區不同食府；
我變成白韻琴，替聽眾分憂解難。
她的問題，
變成了我的工餘節目，
我會追看飲食雜誌，找來好吃的試；
我會搜尋好去處路線，
再向中央報告；
也會提點她在線上留意用詞，
回覆不能讓人感到敷衍，
字裡行間要帶著誠摯…
她說我像一個愛情博士，
我答：「所以D女多到食唔哂…」
兩個月後，
她的Facebook資訊終於出現：
In a relationship with Frank Wong。
「Frank」，一直覺得這個名字是十二分的公子哥兒，
是否荷里活式「富二代裝窮家男孩喪Do無知妹」？
厹眼見女神又要被騙，
今次絕不能坐視不理之下，
我跟 Katrina 提議，
不如周五晚上帶男朋友跟我吃一頓晚餐。
對她的愛護是對自己的一種虐待，
我明白的…。
我如常早到，
坐在餐廳看著餐牌好一陣子以後，
見 Katrina 撓著一個蠻老土的男生手臂走過來。
正確來說，
要不是知他只比我年長兩年，
我會稱他為男人。
G2000西裝、藍恤衫白領呔、
還揹了一個黑背包…
無框邊玻璃眼鏡跟他的陸軍裝髮型，
一看就知道「呢條友落老蘭一定食唔到女」
然而，他一身造型卻在我心裡加了不少分數。
Frank的名字由來，
原來是沿自他中文名字裡的一個「輝」字。
他是那種從小到大也沒有一個正統洋名的人，
是大學時代，
被迫改一個洋名迎合老外教授。
這個晚上，
我用心留意他的一舉一動，
上至談吐、口味、興趣、
下至拾起餐具的手勢、坐姿，
那怕一個半個小動作也統統記錄在案。
說起籃球，
他除了上班就是到維園打籃球，
還推算我們小時候或許在學屆相遇過。
說起旅遊，
他只跟家人到過中山和汕尾探親，
希望有天能到北京走走，真是胸懷大志…
說起工作，
他希望將來能夠開一間診所，
不能說濟世為懷，
卻希望定價相宜，回遣街坊。
哇……
晚膳後，
他主動問我要不順道一程，
我說不用了。
車子停在紅燈前，
Katrina 回頭看著路邊的我用力揮手，
Frank亦向我點頭道別。
那輪銀色萬事得323和他的背包令我放下憂慮，
剩下只是微涼的風中，
街中一把遭棄置的破傘……。
————————————–
想到這裡，
我把手提收回西裝口袋，
拿著黑色雨傘，
到附近的便利店買一包香煙。
22. 當愛已成習慣
「喂，你o個邊生意點呀？」
這夜，
為慶賀情場浪子鬼見愁徐家勤終得道成仙，
決定跟台妹訂下婚約，
我請客到蘇豪大吃一頓。
眼前這位老朋友三年前為打理家族生意遠赴台灣，
已沒有見面多時。
今天特意回港報喜，
當然有著說不完的話題。
眼見他由滿身黝黑肌肉到現在腹大便便未老先衰，
我也由一頭四眼雞丁變成豆腐火腩，
屈指一算，
我們已相識十二載，
還記得白色恤衫灰褲子的年代，
他已霸氣十足。
現在，他一副大老闆模樣，
端莊的灰色西裝掛著不規則的紅色領呔，
手上帶著一枚卡地亞，
胸前的口袋還掛了一支雲石筆，
我想起Frank的好男人背包。
是我不知年華已去，
還堅持年輕裝束，
抑或男人走到近三十號的關口，
就得須來一個發酵過程才能領取牌照嗎？
「幾時到你呀？」
「唔……聽日派帖俾你！」
「哈哈哈！十年都冇聽過你話有女，其實你係咪Gay架？」
「我諗都就快轉Gay……」(即刻閃過艾辛的歌聲：又再爬得起，就會有轉機…)
「咁其實講真丫，咁多年黎你有冇少少鐘意我？」
「我唔直接答你，用例子回答你…你仲爭我人情未還！快D逃婚然後同我一齊！」
「逃婚？哈！呃係喎！講開又講，Katrina 好似話要結婚喎！」
「下…你…你又知？」
「聽人講姐！」
如果是真的話，
我打算投河自盡，
遺書會寫上：
親愛的親友，
請於初一十四把咸肉糉拋進維港，
我會收到的，再見。
跟家勤道別後在街上呆著，
多想致電給她求証。
然而，退堂鼓在一架巴士經過後響起。
你有沒有看過日劇【求婚大作戰】或日漫【草梅100%】？
是否為男主角的拖泥帶水而一次又一次錯過機會氣得冒煙？
現在是否感覺一樣想打我？
不必了，
因為我已為你辦妥，
我做了一件生平最愚昧的事 —「輕生」。
獨自窩在死角鑽，
適逢翌日是周末，
連外出的借口也沒有，
更令人感到世界的盡頭。
盡頭就在日出時戀愛終結，
戀愛終結，
我也活不過天亮…
我把身體浸在滿滿的熱水浴裡，
拿出剪刀，
向著手腕割下去。
閉上眼心想：
「既然，我的人生已經功德完滿。」
我看見家勤，
在一個婚禮上正要跟新娘接吻時，
兄弟們突然發狂的跑上台說要輪姦新娘。
家勤把新娘交給我，
然後獨臂擋著蜂湧而上的兄弟、伴郎和一大群來賓，
像喪屍電影一樣，
家勤就給人群淹沒了。
我拉著新娘一直跑到後門樓梯，
急忙向下跑著跑，
在中層遇上一位小學老師跟我打招呼，
然後有一位救生員跟我一起跑，
說這是火警演習。
樓梯明顯無盡，
心想實在老掉牙的鬼故，
「幻覺黎既姐，嚇我唔到既！」
未幾，三個消隊員把我截著，
他說下面的餐廳已經封鎖，
不要浪費時間。
我跟他們說我們其實是在逃亡，
他說太平門都未裝置，走不出去。
沒有理會忠告，
繼續向下跑，就走到一座大廈的天台，
新娘的手突然甩開了，
她說有一點不適，要先回家休息…
然後眨眼間就不見了。
不行！
我答應過家勤要救新娘出重圍，
她這樣獨自離開，
搞不好就給人施暴……
受盡良心的責備，
我努力的買處跑四處找，
情況又無助又驚嚇，
四野無人只有我和一個紅紅的夕陽，
氣氛異常幽靜。
微風吹進胸口有點悶熱，
然後出現了一道光，
有一點冷……
不，是冷得震顫，
然後，
「噴嚏…！」
我醒來了，
回到人間界。
這是洗手間…
心暗嘆一口「噢……」
看來還不是時候登門造訪界王星。
電話沒有響起，沒有恩人搶救，
我也沒有發臭，鄰居沒有報警，
警察沒有破門，我沒有死。
因為血沒有一直流。
是割裂位置不對？
是溫水不夠熱煮熟魚？
還是命不該絕？
醒來時躺在浴缸，
水還有點暖意，
證明昏迷時間不久，
說昏迷，
或許只是小睡片刻…
浴缸雖被染成淡紅，
卻不如電影橋段般誇張。
自殺不逐是一件難堪的事，
我決定關掉咀巴的拉鍵，
沒有人知，
沒有人見。
然後站起來，
好好生活。
23. 新生活
大難不死就要重新振作。
要過新生活，
或許真要把物証摧毀了五千億個…
開一輛戰機，駕到心屝，
投下導彈炸掉從前記憶和以後希冀。
我會像占基利一樣當上洗腦逃兵，
拉著回憶中的 Katrina 逃離導彈翻起的海嘯嗎？
我把剩下來的年糕券統統掉進碎紙機，
還有未送出的白雪公主雨傘、
史迪仔iPhone殼、
怪獸公司的毛毛怪拖鞋、
大眼仔保暖耳罩、
還有打算中秋節做她奶皇月餅的米奇形月餅模…
我像一個爸爸，
一次過買來一大堆小孩子東西，
然後論功行賞逐件送出。
女兒還未有功過，
爸爸又在逛街時發現另一堆獎品，
一想起「女兒一定喜歡」，
就馬上買下來。
結果，
禮物還未送完，
女兒已經長大了。
堆積如山的禮物用不上，
唯有租一兩個迷你倉安置。
Katrina 長大了。
而我，沒有租來迷你倉，
也沒有閒情逸致逐件放上雅虎拍賣，
就把一切小禮物都放進一個黑色大膠袋，
然後送到救世軍去。
那堆名信片和生日卡，
珍而重之儲在一個小鐵盒良久，
最後竟然沒有打開翻看一眼，
就被我燒了。
看著熊熊火焰把每一個名勝吞噬，
感到世界末日或許真要來了。
末日是在於其不可思議，
現在，我是不可思議的把十年情一把火燒光。
我知要是火葬前逐一瞻仰遺容，
我一定不捨得。
可是現在繼續不捨，
我的人生會繼續被蹉跎，
最後得到的，
或只是綺夢一場。
到那時候，
我已無力起來走到浴室洗內褲。
乾脆扭動一圈陀螺，
然後潛行凶間。
「捨」、「得」；「捨」、「得」，
捨出一點踏前兩步，
才能得回自己人生的命途。
我把一切拋掉以後，
新生活正式開始。
把原本用來置業的錢花在新生活上。
轉變髮型，
從新買來新衣裳、
搬了家，租了另一處、
換來一部Android，
裝上WhatsApp告別自閉失樂園、
買來一輛私家車，
加入論壇的車會閒時車聚、
同事的聯誼派對有求必應，
疏財作風深受同事愛載，
周五K派對、
周末北上按摩團、
老蘭啤酒節、
一連四天復活節假期遠赴布吉，
參加陌生人迷幻沙灘派對，
白天跳崖衝浪愛鬥大，
晚上營火晚會與勁歌激光搖擺搖蕩……
只要打開心窗，
就能結識一大班酒肉朋友，
男的滿身刺青，女的一身古銅，
天光死氣喉，天黑攬膊頭，
每天Let the good time roll。
這陣子把原本的自己都忘掉，
周一至周三埋頭工作，
純粹為周四至周六狂歡，
四萬元薪水一轉眼就花光，
糧尾在家吃著杯麵Stone著睡。
「嗨Kin，要試試新貨嘛？」
「呵欠…幾點呀而家……」
「Hey Bro, time’ so short dude！」
「唔喇……月尾，油費都冇呀……」
「Bring it over Man！呢隻真係啃到上太空！」
「唉…呵欠……screw you…你地響邊？ 」
這半年間，
我花盡力氣追回這十年沒有玩樂過的青春。
每天大伙兒吃喝玩樂，
一群又一群陌生人變成玩伴，
玩伴轉眼又變回陌生人，
在這個燈紅酒綠的玩樂游泳池裡，
沒有誰跟誰知心，
只有誰跟誰有過一腿。
從前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
現在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
而我不喜歡狂歡後獨自回家，
因為格外孤單。
於是，
我會想盡辦法延續狂歡，
例如消耗另一個人的孤單。
操過的女不會記得，
因為一旦記得，
你就違反這遊戲規則。
「你上次都冇咁勁個喎……」枕邊的女生撒著嬌。
「咩上次？」酒醒後頭很痛。
「下？你連同我搞過都唔記得？」不見樣，單是聲音也感到陌生。
「唉是但啦……人會進步架嘛，上次可能未升呢。」
「咁下次呢？」
「下次先算啦……」
「You are so mean!」
「天光喇……講番中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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